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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枉凝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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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天白日,烈陽高照,眾侍衛在那山林轉了幾圈,重新回到龍默身旁:“少主,並無嬰孩啼哭。”

這事果然透著詭異,大家目光齊刷刷看向子佩,子佩都快急哭了,指天發誓:“我剛才絕對聽到了。”

便在他說完這話時,哇的一聲嬰孩啼哭響起,眾人皆打了個激靈。

一個侍衛搓了搓手臂的汗毛:“嚇死個人,莫不是鬼孩子?”

又一個人問:“什麽是鬼孩子?”

眾人全都豎起耳朵。

那侍衛忙解釋,原來他以前聽過一個傳說,有養不活孩子的人把小孩打掉後會特意埋在荒山。到了晚上那些不甘心的小孩亡靈們就會飄出來哭:“娘親,娘親你為什麽不要我,這樣喊著......你想想,好端端投胎為人,還沒品嘗過人生成長滋味就被殺了心裏得有多麽怨恨?更有甚者,在苗疆夷族等地還有用那些小孩頭骨與肢體熔煉嬰孩魂魄煉制鬼童法器,用來幫主人提升氣運,心想事成的詭事。”

“可這眼下是大白天呀!”又一個侍衛反駁,眾人四下看了一眼,只被剛才那人說的故事弄得後背都在冒涼氣,天空那個明晃晃的太陽好像都發青了。

龍默一揚手:“噤聲。”

大家都不敢再多說話,他側耳聽了聽,隨後躍下馬來,一個人朝林中走去。

眾人忙靜悄悄一齊跟上。

龍默每走幾步,就停下來側耳聽一聽。

那嬰孩哭聲斷斷續續幽幽細細不辨方向,過了好半晌,竟再不響起。

這時他們已經走到林中一處隱秘的平地,平地外全是高高的大樹和雜草堆積,若不扒開看,根本想不到裏面是三五十個小墳頭聳著,竟是個廢棄的亂葬崗。

眼前一幕和剛才那侍衛的話兩相裏一印證,更加恐怖!

“少主。”子衿:“這好像就是亂墳崗,也許剛剛是大家聽錯。”

龍默卻沒理他的話,走到那些墳包中間四下一望,忽然一指其中一個被野草覆蓋的大石頭:“挖開!”

士兵們很快上前,幾個人哼哧哼哧一同清理周遭,擡開那片狀大石塊,下面竟然是口枯井。

子佩率先跳下去,過一會兒井裏傳來他的聲音大喊:“真有個嬰孩。”隨即他一雙手高高舉起,手裏拖著一個臟兮兮的繈褓。

有侍衛上前接過孩子,隨即臉上露出難過神色,龍默湊上去也想看,眼尖的子衿忙攔住他:“少主,這孩子已經活不了,別看了。”

他一把推開子衿,走上前。

灰不溜秋的繈褓半敞著中,嬰孩紫青著臉,臉上滿是動物啃噬的牙印,身上爬滿螞蟻,露在繈褓外的手指和腳趾也都殘缺不全,應該是被小型野獸給啃掉好幾個,那血有的幹了,有的還是新鮮。

孩子已經是奄奄一息,小小的胸膛卻還在奮力起伏,喉嚨間發出不甘的低低哭聲。

那聲音已經喑啞難辨認,卻是小嬰孩最後的吶喊。

繈褓裏,還有封已經被雨水浸濕的信,那信中寫明孩子出生年月,以及是炎女為胤男所生,先天有不足之癥,家中貧苦實在無法養活,信中請求他原諒母親一家之罪過,希望孩子能不要怨恨父母,早日投胎找個好人家。

小孩應該已被活埋在此兩三天。

龍默朝那抱著嬰孩的侍衛伸手:“給我。”

“少主,這......”那侍衛見手中嬰孩已經快成屍體,只有出氣無近氣,覺得就這樣遞給少主不詳,往後一躲。

龍默上前從他懷裏抱過嬰孩。

懷裏的孩子柔軟無骨,腹部高高凸起漲的像個西瓜,應是先天就患有無魄門之癥。

他定定的凝視著嬰孩千瘡百孔的臉,蟲蟻在孩子青紫的臉上爬來爬起,那小小的尚只能睜開半條縫的眼睛裏,瑩瑩一片幽深的黑,透著死氣。

嬰孩嘴巴還大張著,小舌頭還在抖,胸膛還在起伏,還在小聲的發出嗚嗚的喘息。

“既然明知會先天不足,為什麽還要把他生出來?”他輕輕嘆了口氣,隨即手掌拖著孩子後腦骨,飛快一擰。

小孩終於停止了呼喊,再無聲息。

“葬了吧!”

不大的亂葬崗多了一個小小的墳頭,無名嬰孩終於被下葬。

龍默站在遠處靜靜看著手下們填土,忽然扭頭問一旁的子衿:“是生恩重,還是養恩重?”

子衿一楞,不知少主這問題到底有何深意,尚未回答,子佩在旁插嘴:“自然是養恩重。”

龍默輕輕點了點頭,轉身走向自己的戰馬,翻身而上。

......

回營後,第一時間來到父王帳中告知決定:“我嫁。”

唐青書大喜,知道總算說通了兒子:“那西疆人此刻援軍還未到,他們必然也在觀望,正是最好機會。”

之後唐王爺立刻休書一封令人送去對岸,三更天時風吟珠帶著女帝的回覆過江而來,唐王爺秘密接見。

父王與炎國使臣說了些什麽龍默不用猜便能知道,他此刻已經不太關心這些,只坐在自己帳中發呆。

到了第二天清晨,子衿來回稟消息。

西疆人飲水中被隱部的人下了藥,綺綺子雖然早有防備,卻也沒防住詭計多端的唐王爺。

一晚的功夫,五千西疆兵卒全部睡死過去,在夢裏就被五花大綁作為這次立功的籌碼。

唐王爺正式對外宣布回歸大炎,接受炎國女帝封賞,領天權侯之位。龍默便作為天權侯獨子,亦被封為郡王。

並與對岸約定,等收到西疆贖金後,渝州城下正式舉行回歸典禮,龍默本人可領三百親兵入皇城,嫁於女帝成為第一皇夫。

“一收到贖金就過江?”他一揚眉:“這麽急?”

“哈哈,陛下可是盼星星盼月亮,盼著少主早日過江。”大帳的簾子被人一把挑開,風吟珠大步走了進來:“少主之前所提要求,陛下言自己當時昏了頭,回去後想清楚了,她只說無有不允,因此特遣吟珠帶來一封私信,還請少主千萬看看。”

說罷從懷裏取出一封厚厚的信箋。

如今兩邊已經是表面盟好,風吟珠是送來橄欖枝的貴客,自然地位非凡。

龍默客氣令手下招待了他,還為那男人泡了一壺香茗。

風吟珠才不客氣,邊喝茶邊用眼光催促,一直盯著他的舉動。

“我晚點再看。”

風吟珠:“我來之前陛下特地囑咐,少主看完信後一字一言都不可漏。若是少主不肯當面拆開,吟珠回去後無話可說,定會被陛下責罰。”

龍默:……

只得伸手拆開那大信封,剛打開封口,便叮鈴哐啷又掉出來一物。

那是一塊黑色的心形小石頭,似乎是天生長成如此,頂部被打了個眼,還穿了鏈子。

風吟珠立刻道:“這是陛下在渝州的山頭親自撿的心形石頭,她覺得異常稀奇,覺得這是天降祥瑞,定是上天聽到了她對少主的仰慕之情,特地降下此石讓她發現,獻於少主以表心意。她還說:與君心相映,白首不相離。”

“嘶……”站在龍默身側的子衿捂住了嘴:“少主對不起,我牙忽然疼起來。”

風吟珠一笑:“陛下當時說那話時,我也如不小心吃了三十斤肥豬肉,膩到了。”

龍默嘴角抽了抽,想勾唇卻很快抿成一條直線。

一摞厚厚信紙抽出來,上滿滿滿全是詩句。

有:“薄籠芙蓉霧籠煙,夜深月下獨遲眠,挑燈起,坐憶小郎,春花秋月憔悴去,天上人間枉凝眉。”

還有:“靜夜思,思不夠一片傷心濛濛雨,衣帶漸寬,瘦盡十年冰肌骨……”

……

帳子裏不知何時大家都出去了,剛才還說要留下來等他回話的風公子也不知何時離開。

龍默一張張看完那些信箋,全部放下,心裏真是說不出什麽滋味。

他站起身,往帳外走去,剛掀開簾子,忽然腰上一緊,一個小個子撞進他胸口,將他一下撞後退兩步,重新回到帳內。

龍傲君這次也是塗的滿臉黑炭,只沒在臉上加那些疙疙瘩瘩的鼓包。

“小郎,想孤了吧?”她緊緊摟著男人的腰,在他懷裏擡起頭,撒嬌似的:“你一想孤,孤就知道,孤一知道,立刻出現!”

怎麽樣,他一定很感動!

“陛下膽子真的很大。”他微微吃驚,不過很快又平靜下來,將她摟住往裏一帶,將兩指間夾的一個小錐子往掌心一扣:“剛才我若是反應慢半秒,陛下這脖子就要和腦袋分家了。”

她臉上還嘻嘻的笑,假裝沒有看見他手腕上那個殺人兇器,只仰著脖子,認真盯著他:“小郎是不是在擔心?”

“我擔心?”

“那天你開的條件孤回去後想了很久。其實孤本來想了很多個理由想要來說服小郎重新換一個條件,可後來忽然接到唐王爺密信,說你同意了咱們的婚事。孤這才明白,當時小郎說那話,分明就是考驗孤的誠意。可孤不是個善於說謊的人,因此也不能拿謊話來騙小郎,孤只能向你保證,你在孤身邊一日,孤寵你一日,絕不再寵幸其他人。”

這個條件也是她思來想去,可以做的最大讓步。

還有:“小郎若是不喜歡孩子不想生,倒不用那些不能生的話來搪塞孤,直說,孤絕不逼你。可孤總想著,這人心總會變的,小郎現在不喜歡小孩,不代表以後不喜歡小孩,若以後小郎想法改變,孩子的事情再議不遲。”

至於什麽活不過二十五歲的奇怪話,她更是一點都不擔心,X星有全宇宙最先進的醫療系統,只要能把他帶回去,什麽先天不足,什麽疑難雜癥都能治愈,還怕不能與他長相廝守?

她才不要守寡,更不要死男人。

只是有關她來自未來之事此刻不便透露,因此嘴上只說:“至於你說萬一你去了,要孤一輩子不娶這事,孤也考慮了很久。”

他霍然垂眸,盯向她的眼睛:“不用再說了。”

“嗯?”

“夠了。”他嘴角輕輕勾了勾:“那個不重要,我就是開個玩笑。”

她臉上露出訝異的表情,忽然舉起小拳頭輕捶了一下他胸口:“小郎竟也學會開玩笑了,那條件真是讓孤......”她噗嗤一笑,嗔怪的看了他一眼。

其實那是最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因為未來的事情誰又能說的清楚。

她本想直接告訴他,她就是做不到呀。

那種不平等條約,腦子抽了的女人才會答應。

她踮起腳尖雙手捧住他的臉:“小郎是不是還有什麽話,也想要對孤說?”

他輕輕點點頭,又飛快搖了搖頭。

她鼻尖抽了抽,湊到他頸間嗅了嗅。

她微涼的鼻尖擦過他的脖頸,他往後退了一小步,又很快站定:“阿君,你做什麽?”

她深深吸了口氣,覺得他的Omega信息素味道有變化。

“小郎,更香了。”不僅更香,那氣息中還泛出隱隱的甜膩味兒,讓一只聞了一口,就生出無數的心軟與保護欲,只想擋在他身前,張開雙翼來守護他。

“小郎嫁過來後,孤一定會很疼你,很寵你,你想要什麽,孤都給你。”這是她的承諾。

他聽到這話後眼圈又微微泛起紅暈。

她以為他會感動到掉淚,但這次卻沒有。

拇指在他眼下擦過,幹幹的。

“小郎這次為什麽不哭?”是她還不夠真誠嗎?

“哭不出來。”他說:“我答應你了。”

“什麽?”

“嫁給你。”

“小郎是心甘情願的對嗎?”她趁機又問。

“阿君,我想不出你老了會是什麽樣子。”他卻忽然冒出這樣一句奇怪的話。

她一楞,瞇起眼睛,眼中又立刻泛上笑意:“小郎和孤過上一輩子,不就能知道了?”

“聽起來好像很不錯。”

她立刻打蛇隨棍:“當然,孤還想過很久以後,要等我們這一輩子都過得差不多了,到你很老,孤也很老的時候,我們兩個人都走不動也互相攙扶不動的時候,那就讓我們的孩子搖一艘小船,我們兩個人並排躺在船裏頭,重新回到亂峽灣的那個海島上去,一起看星星,一起化成星星,好不好?”

他噗嗤一聲,終於被她這冒著傻氣的話逗笑了,可是笑著笑著眼圈卻更紅了。

一把將她摟進懷裏,緊緊抱住:“好呀,阿君還欠我三個願望,我這輩子就賴定你,總要跟你討回來。”

她欣喜的回報住他,伸著臉頰在他脖子上蹭來蹭去,深深吸他的氣息。

快樂極了。

她沈浸在男人主動回應的快樂之中,卻沒有看到他在她背後眼角落下的一顆眼淚,悄悄的滴在她的發梢,搖搖欲墜。

阿君說的真的都很好很好,可惜他沒有以後,也看不到她變老的樣子。

但她給的溫暖與甜,哪怕全都是騙他,也想要多擁有一些。

因為他,好像真的時間不多了。

胃部痙攣了一下,再次泛上惡心的感覺,他死死咬住牙關,緊繃住身體,將所有的苦水咽下。

作者有話要說:龍小郎:她承諾的不假思索,我卻不想去分辨背後的真情假意。這一刻,只想擁抱溫暖,我的心已在寒夜裏呆的太久,哪怕是騙人的,也沒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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